落雪倾城

君生

【现当代paro。背景的年代不多说,看了应该就明白。设定虐,BE,BE,BE,重要的事情说三遍。】

【后来想想这个设定好像暴露了年龄……】

【写的过程太揪心。以后再也不写这种设定了,差点把自己写哭了。】

【只愿你们生逢太平盛世,平安喜乐相守一生。】


窗外的雨下个不停,斑驳的墙面上,水珠顺着墙根往下淌,聚在地上汇成小小的一洼。

雨季不过刚刚开始。要从这时候绵延到下个,再下个月。

方锐索性脱了衣服光着上身,在搪瓷脸盆里浸湿了毛巾往身上擦。县里的招待所压根没有洗澡的地方,身上的衣服早就潮得不行,拧一把都能滴出水来。

此时方锐却并没有心情去在意这些。他的信被退了无数次,为此他专门给县里的邮局打电话询问原因,得到的回复是,查无此人。

方锐不信。他第二天就买了车票,到县里的时候却被告知连日下雨,山体滑坡冲垮了路面,汽车无法通行。

于是他只好等。招待所低矮的房间里,被窝都带着潮气。方锐听着敲击窗棂的雨声,稍一翻身床就吱吱呀呀地晃动,最终还是陷入了沉睡。

他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,已经太累太累了。

 

(一)

林敬言来的那天,也是一个沾衣欲湿的天气。

一群乡下娃子愣愣地看着这个从城里来的戴着眼镜的青年,村里从没有人穿这样白的衬衣,最有学问的村长也只识得个数,而他抬手在黑板上写下他的名字,颜筋柳骨,外圆内方。

林敬言。

他说,从今天开始,你们可以叫我林老师。

其他孩子都拼命点着脑袋,只有方锐撇了撇嘴。

 

当林敬言第三次从河里拎起湿漉漉的方锐后,二话没说直接把他带到了自己住的宿舍。

方锐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,聪明又不服管。只要他一起头,剩下的就跟着一起逃学。给林敬言逮住两回都让他半路溜掉,这次林老师索性什么都不说,像挟只小鸡一样把方锐捞在胳膊弯里,一路带进家门。

只是没想到这小孩竟一点分量也没有,比只猫重不到哪去。

他叹了口气,把锅里的馒头留了一个给方锐,“不喜欢读书吗?”

方锐往嘴里塞馒头塞得鼓鼓囊囊,听他问话急着下咽差点没喘过来,对方塞了杯热开水到他手里,还拍了拍他的背顺气。

“……没用。”方锐抹抹嘴,“读书有啥用?我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,还不如多做点活,攒工分换吃的。”

林敬言笑了笑,给方锐讲了个故事。时至今日,故事的内容方锐早就忘了,却清楚地记得当时他抱着林敬言的胳膊求他把故事说完。

“我不说,你自己看。”素来温和的林老师露出一个略带狡黠的笑容,从书堆里拿出一本线装的册子,摊开了里面有图有字,“等你认字足够多,就可以自己看书。还有很多故事,都在书里。”

方锐怎么也想不通,自己小时候那性子捋毛就炸,那天竟然乖乖地接过了他手里的书,翻来翻去地看。后来,林老师的课他一次也没逃过。

大抵是林老师的声音实在太过温柔,令他无法抗拒。

 

(二)

方锐经常觉得,虽然林敬言只大他六七岁,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却比从村里到北京还要远。

林老师白天也要和村民一起干活,可他的衬衣不管多么旧,还是白得像投在床头的明月光。中午休息的时候别人一边晒太阳一边打呼噜,林老师就坐在背阴的山坡上,口里吹着银色的铁片,传来他从未听过的曲调。

“这是口琴,想学?”林敬言摸了摸他竖起的刺头,竟然是软软的,像小动物的绒毛。

方锐拼命点头,“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儿,真好听。”

林敬言本想把口琴给方锐,不知为何犹豫了一下,还是收了回来,“我教你唱这首曲子吧,歌词写得更好,叫做《送别》。”

“谁写的?”

“李叔同。”

方锐哦了一声,心想,原来不是林老师写的,那就不学。

 

然而方锐还是学会了。过了春天,他就开始拔个儿,长得比地里的麦子还快,一人能吃两人的份。他早几年就没了父母,从前虽说人小干得少点,却也够他自己吃的。现在方锐只觉得吃下去的都不知去哪了,看见别人手里的馒头烙饼眼睛都要冒绿光。

不知道林敬言是怎么看出来的,晚上没人的时候便叫他到房里,总给他留着一个馒头,或是一碗面,有时候是几个土豆或玉米。

“就我一个人,也吃不完。”林敬言一边改着作业一边看他狼吞虎咽,“你吃慢点,没人和你抢。”

“老林,怎么就你还有剩的,太狡猾了。”方锐把玉米棒子啃吧啃吧干净了才恋恋不舍地扔在一边,忽地想到什么眼珠子一转,“我知道了,是有人送的吧?我猜猜啊,村头那个寡妇,还有那谁家的姑娘,对不对啊?”

林敬言把手里的书顺手卷成一卷在他脑袋上敲了敲,“尽想这些,光长个子不长脑子。”

“嘿嘿,我觉得那谁家的姑娘长得还行,老林你不考虑下?”方锐长手长脚的缩在林敬言床上,竟然显得有些局促,“我听说邻村的知青早结了婚,现在娃都抱了俩。”

林敬言沉默着没有回答他。方锐觉得他在看自己,却和平时不一样,目光里似乎多了点什么东西,没来由地让他头皮发麻。

“吃饱了就赶紧回去睡。”林敬言背过身去一副懒得再理他的架势,方锐如蒙大赦般拔腿就溜。

林敬言有多狡猾,甚至连句谎都不用说,就轻而易举地骗过了方锐。

 

方锐从梦中惊醒。

他出了一身汗,身上黏黏的十分难受。方锐用衣服抹了把脸,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,热气升腾上来,闷闷的叫人喘不过气。

不想再等了,天一亮就走。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回去。

 

(三)

那年夏天特别地旱,哪怕到了晚上地面仍是烫的烧起来似的。

林敬言的宿舍后面有口井,方锐晚上热得睡不着,鬼鬼祟祟地摸过去,才刚靠近便听到哗啦啦的水声,是有人在井边提了水冲凉。

冲个凉本也没什么,方锐却鬼使神差地在墙根边上蹲了下来,伸长了脖子往井边看。

林敬言脱了上衣将一桶水从头浇下来。明明都是一起干活,林敬言身上却格外白皙,长期体力劳动练出的肌肉匀称地分布全身,月光照得水珠亮亮的从他额前滑下,顺着脸颊流过喉结,在锁骨处稍作逗留,从胸膛落到裤腰里。裤子也被浸得透湿,贴在在腿上,后腰和臀线清晰无比,双腿笔直,还有裆部的轮廓……

方锐觉得脑子里突然轰地一声像烟花一样炸开,目光再也没法从林敬言身上移开片刻。那一瞬间他仿佛懂了什么,却说不出,只感到喉咙干渴,他想要水。

“方锐,你做什么?”半梦半醒间有凉凉的手指覆上他的手,对方一定对他非常熟悉,不然不会顺着他指间的笔茧,手背的筋络轻车熟路地抚过他的身体,最后落在他的脸上轻轻描摹,好像要在黑暗中描出他的轮廓。

宿舍里只有一张窄小的单人床,方锐整个人撑在他上方,头一低就抵住他的额头,“口渴,刚才喝了很多水,但是没用。”

“就想喝你这里的。”

方锐含着他的嘴唇,刚才燥热不安的心情突然就平静下来。他才十六岁,对那些事情只是半懂不懂,像小兽一样轻轻啃着他的唇,冷不防被林敬言捉住了手腕,两人上下掉了个个儿。

林老师为什么要戴眼镜呢,他的眼睛真好看,在黑夜里有沉沉的光。

方锐紧紧攀着他的背,一个唇舌相缠的吻就勾起了身体深处蠢蠢欲动的欲望。方锐紧张得脚趾都要蜷起,却偷偷地高兴着,因为对他做这些的是林敬言,他愿意把所有的东西都和林老师分享,包括他自己。

从那之后,有时候他们会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偷一个吻,有时候林敬言会让他坐自己在腿上,握着他的手教他写诗,心悦君兮君不知,夜半无人私语时,人生若只如初见,除却巫山不是云。

写完了便要匆匆烧掉,林敬言不说原因,他也不问。

偶尔他们会躺在一张床上,两人都只能侧身紧紧相贴,林敬言一边抱着他,一边用手握着让他释放,那东西又膻又黏,可每次出来的时候方锐都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好像在云里。林敬言的胸口不过方寸,却是他安身之地。

然后就在林敬言怀里安心睡去,他一直以为那就是全部了。

 

(四)

时间长了,村里便有些闲言碎语。方锐打小自由惯了,压根没把这当个事儿,依旧我行我素。晚上方锐还是蹦蹦跳跳地去找老林,一推门却见到个生面孔,就在林敬言对面坐着。

“你就是方锐?”方锐这才有些想起这人是谁,好像是,村里的支书。

“方锐,坐下。”林敬言给了他一个眼神,不容丝毫拒绝。方锐挪到墙角蹲了下来,这个角度他好看得见老林,不然,他不安心。

“林老师的情况,组织上也比较关心,所以这次我来其实是想介绍个人给林老师认识。”村支书用指头敲着桌子,在灯光下笑得有些暧昧不明,“这也是难得的好事,响应国家号召,扎根农村,索性就在这成个家,也就算定下来了。”

方锐死死地盯着林敬言,那些夜色下掩藏的低低喘息,小灯下无数词句情深不悔,现今他才想起林敬言从来没给他许诺过什么。

他本不在乎,只要他是林敬言。

但眼下,此时,方锐觉得有一只手紧揪着他的心,除非林敬言说一个“不”字,否则他就会像离了水的鱼一样干涸至死。

“好。”他听到,林敬言说。

“哈哈,太好了太好了,林老师也算是让我完成了组织交代的任务啦。”村支书抚掌大笑,又看了看在角落里呆呆的方锐,“恢复高考的事中央文件已经下来了,名额有限,我也替你把方锐报上去了。村里要是出了个大学生,也是林老师教导有方嘛。”

接下来两人说了什么,方锐都记不得。只有林敬言的样子在他眼中模糊了又清晰,他笑容温和,他眉眼清隽,就像他说的家乡,有小桥流水,黑瓦白墙。

 

尾声

方锐从自行车上跳下来一路狂奔。山路颠得他膝盖打颤,跌跌撞撞跑进村里,投向他的目光含有各种意味,却没有一个是林敬言。

那条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,此时却有种巨大而沉重的预感拉着他的脚步,好像深入泥泞,寸步难行。

屋里有人听到推门,转过身来一见是方锐,惊诧之余显得如释重负,“你回来的正好。我们怎么也联系不到林老师的家人,正愁这些东西无人处理,这样也好,就全都交给你吧。”

林敬言……他在哪里?

“……我们也尽力了,把他送到县里的医院,医生说他长期营养不良,又过度劳累,本来就非常虚弱,没有抢救过来,很快就去了。”

骗人。

“他得的是急性肺结核,你也知道,这病会传染,现在天气又热,联系家属根本等不及,所以就直接火化了。”

桌上放着林敬言戴过的那副眼镜,压着厚厚的书。方锐想去碰,手却颤抖得无论如何都握不住。

纸面上落满了大滴大滴洇湿的痕迹,墨色晕染开来,糊成一片。

“那你……你慢慢收拾,这里的东西想要什么拿走就好了,我先走了啊。”

 

他只想拿走林敬言,却已经不能了。

他留在这世上的证据就只有照片前面一只骨灰盒。

方锐坐在书桌前,林敬言从前坐的位置上,一页一页地翻那些书,想找到他有没有藏了当年并未烧掉的诗句,却发现在那些旧书的背面,不会有人注意的地方,有铅笔偷偷画下的画。

方锐小时候的样子,吃东西的样子,睡着的样子。

最后一幅,是方锐趴在他的桌上打盹,一只蝴蝶落在他的鼻尖上,薄翼将合未合,栩栩如生。

没有落款,只有方锐日里夜里用手指抚摸过无数遍的笔迹,留在画的上方轻轻浅浅:

我生君未生,君生我已老,我离君天涯,君隔我海角。

我生君未生,君生我已老,化蝶去寻花,夜夜栖芳草。

 

后续

“方教授是我此生都无法忘怀的一位恩师,他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献给了他的研究和他的学生,我在此代表所有受过他教导的学生,对他致以无比崇高的敬意。”

正中黑白照片上的老者,依稀还能辨认出少年当时的轮廓。前来参加追悼会的学生不计其数,其中不乏精英翘楚,国之栋梁。

说起恩师生平,在场学生无不感慨,方教授一生兢兢业业,对学生更是从无私心,不过花甲便与世长辞。在他寥寥无几的遗物中,有一副看上去好些年头的眼镜,却无人见方教授戴过。

方锐终生未婚。

 

【Fin】


【林老师这个设定我想我应该不会再做了……听白桦林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这个故事,有人说老林把锐锐宠上天,这个故事里又何尝不是呢。】

【下一篇要甜回来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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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到结尾就苦手的大龄作者。手速渣,脑洞大。请轻拍,可勾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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